2017年5月25日 星期四

默默回家路

上飛機前去雲門看了余彥芳「默默」的整排,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心裡的感受。
行路難,回家更難。
我跟彥芳相識於柏林,若說為什麼我「咻」一下子回台灣了,大概也就是隨著媽祖走的那段路,我們在橋上看著被暴雨打散的滿河布袋蓮,彥芳轉頭對我說「欸,你就回來吧!」,
然後就開始了我「失敗」的返鄉之路。
返鄉為什麼如此困難,不是因為在柏林的這些年,而是從很小的時候,我們已經被迫離鄉,即便我背得出黑龍江沿岸的礦產分布,我不知道半屏山的土其實不是被神仙吃掉的,是台泥。
近來我純粹好奇媽媽每天刷手機會不會有資訊焦慮症,畢竟智能手機對他們來說還是很新的東西;而我從小就跟著網路長大,半夜不睡覺上BBS,臉書只是我青少年時期的延伸。媽媽說:「不會阿,你怎麼那麼問?」停頓了幾秒,似乎是要找到一個適合的描述方式「你每天怎麼有辦法有那麼多貼文?」又頓了幾秒「我的意思是,這關我什麼事?」「你不會覺得每個人把自己做好就好了嗎?貼那麼多有用嗎?」她是世界上最溫和、最不與人爭的媽媽,但是似乎對於我老是在貼跟台灣有關或政治有關的事感到不贊同,確切來說我讀到的是一絲鄙夷。這麼多年來,她也只說過這一次。
「白色恐怖的受害者是有階層的。」有一天爸爸這麼跟我說:「阮兜是作穡的,農民不識字兼沒衛生,哪會可能會抓到家裡來?」所以爸爸跟我說,他的記憶中沒有白色恐怖這一塊。
戒嚴的遺毒就「默默」種在媽媽叫我閒事莫管爸爸說留這一批房子幹什麼那麼破還不如拆掉。而他們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回家的路就這樣被比人高的荒煙漫草掩蓋起來了,從北藝大給我們的教育到我們待過的那些歐洲城市,都一再的讓我們偏移回家的航道。神女也來誘惑,波賽冬勃然大怒,海相艱險。在慣常複製西方作法,不加思索直接移植的表演藝術界,我很佩服也很高興彥芳默默開始了「默默計畫」並且持續了這些年,她正走在她歸家的路上,前頭是看不到路的。憑這麼點蛛絲馬跡、直覺和勇敢撥開草就上路,我必須說前路還很長。
請幫我去看看彥芳的「默默計畫」吧!然後看完之後好好地跟她討論或交流。回家之路還缺幾片拼圖,需要你們的幫忙,但她已經動身了,無論如何是不會阻撓她前進的。作為劇場人、劇場觀眾我們不能只是吃「好吃」的東西,而是可以開始思考「吃」的東西從「哪裡來」。

(文/溫思妮)
本文轉自溫思妮臉書


於雲門整排中,攝/歪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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